有人统计,自一九五六年到现在,研究《文心雕龙》的专著有二十四部,论文有六百多篇。这个数字足以说明古典文学研究界对《文心雕龙》的重视和努力探索的胜况。当然,由于研究问题本身的艰巨性、复杂性,以及研究者知识结构的差异,所以在《文心雕龙》研究中存在许多分歧。要一一罗列这些分歧意见,非本篇容量所能允许。为了使《文心雕龙》研究的信息以最优化方式得以传播,本文仅从《文心雕龙》文艺思想体系这个高度,对一些重要分歧意见进行概括性的介绍。
一、要弄清《文心雕龙》的文艺思想体系,首先就得弄清刘勰的世界观和他的原道论中的“道”的内涵,正如牟世金所说:“若不知‘原道’之‘道’为何物,便无‘龙学’可言”。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大致有如下几种:
1.认为刘勰世界观倾向儒家,其“道”论是儒家之道。
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认为刘勰的思想接近儒家的古文经学派,《文心雕龙》中的立论“则完全站在儒家古文学派的立场上”。王元化、杨明照基本上同意这种看法。王元化在《文心雕龙创作论》中详细论证了刘勰的前后思想变化,认为《文心雕龙》的“宗旨在于《原道》、《征圣》、《宗经》。从‘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这句话来看,圣是道和文(经)的中介,道圣文虽分而为三,实则三位一体,同指儒学。《宗经篇》称儒经为‘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这个说法充分肯定了儒家的最高地位,其中丝毫没有把儒释二家等量齐观的任何表示”。[1]后来他在《日本研究<文心雕龙>论文序》中又继续重申了这个观点,并指出研究《文心雕龙》的方法论问题:“据我所见,国内论者论证《文心雕龙》杂揉了佛道玄思想,大抵采取了语汇类比法,即以佛道玄诸家著作中的一些语汇去比附《文心雕龙》的用语……姑不论这种类比法有时甚至张冠李戴,把本不是佛道玄的用语误认为佛道玄的专有词汇,纵使《文心雕龙》有类似甚至相同于佛道玄的用语,我以为,除了必须辨析是在怎样情况下及其目的何在外,也应划清一条界线,即把用本义而取譬和舍本义而取譬的两种不同征引法加以严格地区别开来。……我觉得要否定《文心雕龙》在思想体系上属儒家之说,不能置原道、征圣、宗经的观点于不顾,不能置《宗经篇》谓儒家为‘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的最高赞词于不顾,不能置序志篇》作者本人所述撰《文心雕龙》的命意于不顾……”[2]
2.认为《文心雕龙》中一以贯之的是作为佛家思想的道,刘勰的指导思想是以佛统儒,佛儒合一。
对这个观点论述得最为详细的是马宏山。他认为:“刘勰所谓‘道’和‘文’的关系,根据‘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的说法来看,它是用佛家的‘真谛’(亦名‘第一义谛’)和‘俗谛’(亦名‘世谛’)的思想所推衍出来的‘二谛义’的逻辑来看待‘道’和文的关系的。‘道’既是‘真谛’,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观念,而‘俗谛’的文也就必然会发挥其世俗的作用,在现实社会中显示出它自己的功能了。孙绰对此有一段话说:‘周孔即佛,佛即周孔,盖内外名之耳。’‘周孔救极弊,佛教明其本耳,共为首尾,其致不殊。’(《弘明集·喻道论》)孙绰的这些话把‘真谛’为佛,‘俗谛’为儒的关系一语道破了,把儒学也等同于文了。刘勰和孙绰的逻辑是一致的,都是以佛教的宗教思维方式来进行思维的。”并且猜测刘勰《原道篇》用的是罩眼法,“以令人不可解的‘哑谜’,掩饰着他混杂儒释,淆乱,古今,一切为‘我佛’所用的手法,惑乱人们的视线,致使很多研究者对于‘道’与‘文’的关系问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他认为《原道篇》的实质就是:一、他要从“神理”这个佛教之道来统驭儒学的“易道”;二、他要以佛(玄圣)来统驭儒学之所谓“庖牺诸圣”这一系列儒家认为的中国古代历史上文化的开创人物;三、他要以荒谬的佛教“太极剖判之初已自有佛”的逻辑所推衍出来的“人文之元,肇自太极”之说来统驭儒学原有的文起源于“易象”(即八卦)之说。可见,刘勰的这种“文原于道”的思想,是为他所信奉的佛教扩大宣传和巩固地盘而服务的理论。[3]
3.认为刘勰的“道”论倾向于道家。
周振甫认为:“刘勰在(《原道》里主张自然,接近道家。”[4]皮朝纲认为:“在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刘勰是最先把‘自然’与‘道,两个词联系在一起使用的。刘勰对‘自然’与‘道’的含义的理解,同老庄有许多相似之处。”并指出。“刘勰讲‘自、然之道’是强调‘文章本由自然生’,文学创作应顺理成章,出自自然,提倡自然的文学,提倡文学的自然之美。这也是从老庄论述中吸取的思想资料。”[5]蔡钟翔也认为,“自然之道’一语,追本溯源,盖来自先秦之道家”,并且进一步指出,尽管刘勰也提出了儒家之道,但在刘勰心目中,“儒家之道是合乎自然之道的,却不能说,儒家之道与自然之道是二而一的,是毫无区别的”。因此,他认为:“在《文心雕龙》中占主导地位的是‘自然之道’,而不是儒家之道”。[6]
4.认为刘勰所论之“道”有多重内涵,是以儒为主而兼通佛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