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聚会艺术到新理想主义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9-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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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聚会艺术到新理想主义

对于艺术家们来说,衡判他们的标准有很多种。一种是从审美与价值观上,看他所创造的艺术究竟给人类提供了多大的美感和联想张力,第二种是从思想上,真正优秀而且伟大的艺术家,他们必然都是一些思想深遽,对世间事物具有一种非凡且深刻的洞察力的观察者。他们还会站在时代的前沿,充当一定的预言家的角色。而在我个人的眼里,王能涛则无疑是这样的一位。
    人们衡量艺术家的优劣,除了其创作本身,还要看他是否在举手投足之间具备有一种大气和超越古今艺术同仁的风范。和王能涛的接触使我想起了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在心中把雕塑家罗丹与贾克梅蒂所作的对比。我一直以为,罗丹这样的智者和艺术家才真正地可以担当大师的角色,而贾科梅尼,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优秀的艺术家而已。为什么会这样说?罗丹正属于我所说的那种具有某种预言力量和永恒力量的人物。他的作品洞察人类的心灵,达到人们精神世界所可能达到的最高度,而贾克梅蒂不过只是反映了人类生活受挤压、近乎于窒息的过程,换一句话说,他仅仅只是指出和反映了人类所面临的精神困境,却并没有给人类找出一种方法或者一条道路,只是由着人类在各种各样所谓焦虑、烦恼、苦痛的生活中苦苦挣扎。而罗丹,他却因为他的作品的力量及对人类前瞻性的指引而获得永恒。
    王能涛的作品正在越来越具有一种跨越时代的力量。虽然他现在还没有能力和罗丹这样的世界级的艺术家作比,但是他已经开始慢慢地向罗丹的这种精神境界和思想的深度靠近。在这个正处于艰难转型期并且已经露出了一丝丝光明曙光的中国社会,他的作品无疑越来越具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青年时期澄积的诗意



    王能涛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具有佛相。凡是参加过他在2000年秋天举办的“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展览的人都知道,他的笑脸绝对地令人难忘。他绝对不是那种因承受中国近百年以来的历史而多多少少变得有一点压抑或者焦虑的那种类型。反之,他没有任何精神上的负累。他的心中充满阳光。他个人把这种因为心态的健康而在脸上也表现得很健康的精神状态叫做禅。
    其实和王能涛已经认识很久了。一年以前,第一次见到他,就被他所带来的一本小画册所震撼——那是一本不按照普通的出版规则来定制开本的小册子,宽宽的,以至于你竟然说不清它究竟是多大的开本。一翻开画册,一股热情与理想主义的东西就扑面而来。
    首先迎入眼帘的就是他的一幅叫“王府井”的摄影作品。这幅作品取景普通,把焦点放在中国首都最知名其实也很普通的一个商业区,然后通过他的观照,使它具有了一定的人文意义。他说他在这幅作品里要表现的是一种世界精神。
    何谓世界精神?就是指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在他眼里都不分任何种族、任何肤色、任何国界地聚集在一起。当然也包括聚集在王府井这条中国最知名的商业性街道。他所想表现的就是一种在日常生活中人们聚合起来的精神。后来,他把这种精神的表达就叫做聚会艺术。
    事实上,这种聚会艺术在上个世纪90年代在他的家中表现得非常厉害。只不过,他当时还没有把这种日常生活中所谓的聚会上升到艺术理论的层次上来。一直到2000年秋天,艺术家冷林到他的家中来玩,才一语惊醒梦中人,把他的那种开放式的生活方式称之为观念艺术里的一种:聚会艺术。
    而在上个世纪70年代末,王能涛绝对地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什么艺术家。那个时代,他还不过只是一个比较调皮而又同时比较听话的孩子而已。
    他对记者曾经谈到过他的经历。其实很平凡,像一杯白开水一样。他甚至于有时候认为简直没有什么好说的。“那是一个很容易积聚梦想与诗意的时代。其实人越贫困越容易积累起诗意。”他笑着说,“我是指那段生活而言。”他出生于1962年,那对于中国而言是一个相对比较热闹的时期。政治上的各种角色都纷纷粉墨登场,各种运动搞个不停。等到他十几岁的时候,那个时候已经是“文革”的尾声了。
    上小学,好玩。有一个姓吴的老师教他们绘画。那是一个只有二十来岁的漂亮女孩,艺术功底并不是很深厚,但是却给了很小的他们无限的想象。他们喜欢和这位老师在一起,喜欢听她讲所有与艺术相关的话。当然也包括照着那位女老师涂鸦画一些小人鸡鸭鹅什么的。一直到上中学,他的父亲正好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就给他们开了一个绘画班。绘画班的老师召振中,是一个受过专业的训练的人,一边给他们讲你们一定要以后当艺术家,一边言传身教,在上课的时候躲进自己的工作室去冲胶卷,画油画。
    “那真是一个培养一种自由主义精神的时代。”王能涛笑着说,“当时经常有漂亮的女教师来找他,我们就很羡慕,心里想这种工作既吸引人又自由,如果我们以后也能做这样的工作那该多好。”1984年,他在已经在齐齐哈尔某个军工厂工作了五六年之后,突然又考上了中央民族学院美术系,向他青年时代的梦想迈进。


                     艺术上的探求


    王能涛后来把他的艺术创作分为三个时期。哪三个时期?他是这样划分的——
    第一个时期,五彩缤纷的表现主义时期。那个时候他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幸运的。虽然也曾经很苦恼地在那个大型军工厂画了几年的广告牌和写了几年的标语宣传口号。但是考上中央民族学院美术系的只有他一个,应该说他很高兴了。但他不然,他很不知足。因为视野的被拓宽。
    80年代,是一个很热闹的时代。劳森伯第一次访问中国,这个大胆的西方艺术家一来就把中央美术馆的墙壁打了个大窖窿,他的艺术表现方式完全不按中国传统的方式来进行。这一下子把王能涛他们吓呆了。因为他们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艺术——想一想在他来之前,哪一个画家的作品不是被规规矩矩地在墙上挂着?有谁敢没事了把中央美术馆的大墙上捅一个大窖窿?同一时期,波普艺术进入中国,对他们又是一次冲击;再接着,85新潮艺术运动也在社会上开展起来。这一切都给了接受传统的美术教育与艺院教育的他们莫大的刺激。青春期的骚动与不安还有对艺术半知半解的认识搅得他们发起痒来。他们开始举办自己的艺术展。同时把一些锅碗瓢盆挂在墙上,美其名曰“艺术”。
    1987年他在读期间,自已伙同同学及比较要好的朋友举办过一个“无题”艺术展。既为“无题”自然也就没有套路。他们把展厅里接进了一根塑料管,专门让人往里面灌水以制造流水声。同时,还规定每一个来看艺术展的人都必须要在烛光下看……年轻时期的幻想和激情在支配着他们,也同时给他们无限广阔的艺术联想空间。
    “那个时候大学流行看佛、释、道等宗教方面的书,还有人看弗洛伊德和萨特。我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过来猛看一把,总觉得生活与我们过意不去。就这样,自寻烦恼。一方面在学校好好地学着画油画,一方面狂喊乱叫,好像世界都要给我们颠覆了似的。”
    1988年,他毕业,被分配到北京国际世纪艺苑工作。那也是一个艺术机构,可他觉得,这怎么也看来不像是一个搞艺术的人要从事的工作。正好他很早就已经开始早恋,女友是空军歌舞团的一个演员,待遇也不错,他们很早就住在了一起。等到他把户口一留在北京,她一分房,他就离开了那个单位,从事自由艺术创作。
    最早也做生意,从事一些商业艺术活动。其间还从事过与房地产相关的活动。不过主要仍然是以艺术创作为主。他运气够好,认识了一个在加拿大使馆工作的人员,那个人经常地给他介绍一些国外的买主,就这样,他就在一种使馆文化的滋养下面滋润起来,一直到1995年在宋庄买下自己的房子。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开始画他的第二批作品,也就是红色系列。
    “一开始我比较注重表现主义的东西,着重表现青年时期的变异以及由社会动荡所带来的不安。后来这种情况好转。到宋庄之后,我冷静地想了一想,觉得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总是执着于给一些使馆区的外国人画画那样创作下去了,就冷下心来创作了一批表现了一定理想主义精神的东西。当然,那个时候这种精神状态自己也还不是十分地明晰,只是觉得是受一些过往生活和童年经验的影响。因为毕竟是在一个理想主义与乌托邦精神泛滥的时代成长起来的。”就这样,他边画油画,边注意国际上艺术动态的发展。



                       开放时代的文化浸泡   


    1999年,他因为一次意外的机遇到了法国,受到法国一位普通公民的赞助。那个法国人家里很有钱,酷爱艺术,在巴黎离雨果纪念馆不远的地方有自己的一套房子,他经常利用这套房子来举办一些艺术展览,由此来资助一些世界各地在物质上比较贫困但是却具有良好发展前景的艺术家。王能涛因为一位朋友的邀请他到了法国,参加了这一次的展览。这一次的法国之行对于他个人而言收获是巨大的。一是自己的一些艺术创作得到了艺术观众们的承认,二是拓宽了视界,开始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艺术。
    “以前我的思想虽然现代但其实还是很传统,一直到这一次去法国,才开始考虑到绘画并不仅仅是艺术的最好的表现形式。它应该还包括其它的许多门类,一个艺术家应该在多个领域予以探索。”
    变化是在无形之中开始产生的。因为早期给一些使馆人员绘画的影响,他认识了许多的外国朋友。而这些外国朋友都知道他在宋庄有自己的一个很大的画室,就三五结伴地到他这里来玩。结果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达到了上百人。而且这里面什么国家什么肤色什么职业的人都有。德国人、美国人、法国人、荷兰人,都来了。白种人、黄种人,还有黑皮肤的人,也来了。记者、外交官、学者,也有流浪的一文不名的青年,都跑到他这里来玩。他的心越来越开放,在不同的思想文化的浸泡下面,他渐渐地形成了自己的艺术观念和思想体系。
    “中国并不缺少批评性的力量。”他说,“多年来我们有许多的艺术家满足于个人情绪的渲泄,包括表现一些与社会磨合得不好就由此产生的苦闷情绪与抵触意识。我不太喜欢这一点。我觉得一个大的艺术家应该能够对眼前的一些烦恼或者痛苦有所超越,把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甚至于放到几百年以后,把目前的一切都只是当作一个过程,这样,自己的思维才可能具有历史的纵深度和超越性质,才有可能创造出对人类心灵有所指引的作品。”也因为此,他在2000年后开始画了一批新的作品,此被他称为“灰色系列”(即新理想主义系列)。


    据他自称,这是他第三个时期的作品,在这个时期的作品中,他的理想主义精神表现得更甚。如果说以往的“红色系列”还只是对自己的童年时期及早期生活的一种经验和印象的追求的话,那么他这个时期已经开始对自己的创作有了异常清醒的认识。他知道自己在画一种属于中国人的独特的能够反映他们的本质精神的作品。“中国人一直很理想化,他们的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东西。事实上,现在西方国家也同时在承受着某种因为物质的充裕而带来的心灵危机,他们也在我们的精神里找出路,这正如我们也在学他们一样。其实学去学来,我们还得回到自己。”
    2000年秋天,他在太庙举行大型艺术展览“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表现一种属于乌托邦的世界主义精神,其目光之宏远高阔令人惊讶,以致于有艺术评论家说,“是结束我们的百年阴影的时候了”。实际上,他所要结束的是中国人一种自闭,自陷于苦难之中不可自拔的心理。在秋日的阳光下面,他展出了他的雕塑作品《那天释迦牟尼》和《美丽的生活充满阳光》,还有其它的一些音响、绘画、装置作品。两年后,“成都双年展北京邀请展暨中国当代艺术文献展”上,他的作品居然还是人气最旺最受欢迎的作品之一。而在这残酷的艺术竞争环境中,这恰恰证明了他超迈常人的预见性与前瞻性。


                  自称受禅宗影响深厚


    在和记者的交谈中,他不止一次地谈到他受佛家禅宗思想的影响甚深。包括他所创作的作品《那天释迦牟尼》,也是在他有一天看《五灯会元》这本书时才找到创作的灵感与契机的。至于他后面所画的那些“灰色系列”,则更是返朴归真,把从文革后期所取来的一些图案剥掉其时代精神的外衣,再融合他个人所理解的新理想主义精神,再加上他所认为应该有所超越的佛家文化,就成了他后期非常平和明朗的一批艺术作品。
    他说他在今年的4月20日将有一次很重要的艺术展览。本来他是想艺术展一年做一次,但是鉴于那一次“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艺术展取得成功之后他觉得有一些思想需要沉淀与梳理,就静下来冷静地思索,决定下一步路怎么走。最后,他决定把以前希望每年放在秋天的展览挪到春天来举行。“人得学会不停地改变自己。”他说。
    他的下一个展览叫做“吃喝玩乐”。这个“吃喝玩乐”既同于普通的日常生活中的吃喝玩乐,又异于普通的日常生活中的吃喝玩乐。他说,吃、喝、玩、乐照样还是在进行,但是我给它们赋予了艺术的内容和形式。他觉得在这一点上,他受他所接触到的一些人的思想影响很深。
    有一位叫奥古斯坦(Augustin Flory)的法国朋友,这些年来一直在不断地帮助他。他是一个基督徒,他对他说,只有对你们好了我才高兴。上帝让我帮了每一个人我才会感到高兴。这种开放的善良的人生态度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的艺术观念,还有世界上最大的收藏家塔克思的言论也对他发生过一些影响。塔克思是世界上一流的收藏家,他收藏了从杜尚到安尼渥克、巴斯奎亚特等世界一流艺术大师的作品,他的言谈举止,对他的艺术认知均起了一定的促进的作用。“到最后,生活就是艺术,艺术也就是生活,它们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他这么说。
    王能涛的计划,这一天在他所要举办艺术展览的那个地方,会安排一场舞台剧上演,也会有一些人在那里吃喝玩乐,还会有他画的一批“新理想主义”的作品展出。他所给人提供的是一种近乎于开放的环境,你在那里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看画就看画,当然,也还包括欣赏他的其它的艺术,如雕塑、装置、声音、录像等。总而言之,随心所欲。
    “我是溶艺术于生活一体。这与过去的一年相比,我开始从一种宏大的叙事中撤退,开始把一种新理想的精神揉入具体的生活,在生活领域来征服受众。”



               收藏家说,挣钱是为了买你的画



    王能涛从事艺术活动与创作到今天,已经获得艺术界不少同仁的承认。同时也被一些国内外的收藏家所看好。不过王能涛的作品的收藏家们很奇怪,并不是像其它的艺术家们的收藏家一样是一只专业的队伍。其中既有像塔克思这样的世界一流的收藏大家,也有其实什么也不懂,但仅仅只是热爱艺术的人。还有一些是朋友。这些人更奇怪,他们买王能涛的画根本就不是为了增值,而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已高兴。
    他们并不缺钱花,但他们却对王能涛说,我们要好好地工作,努力挣钱了来买你的画。而王能涛也对他们很够意思,每一次他们来到宋庄,他都以朋友的身份对待他们,绝对地不想到他们是买主。让他们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我从小就受到一种家庭文化的熏陶和影响,对待每一个人都热情好客,但是也平等对待,绝对不会因为你的什么身份而觉得我们彼此有什么不同和高低。”就这样,他陪着他的那些国内国外的朋友们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还该玩就玩。朋友们走了一批又一批,又来了一批又一批,像拔萝卜似的一来就带来一串。来了之后,无一例外就总有一些人比较喜欢他的画,提出要买下。这时候他的态度就表现得不卑不亢。小的画提出要2000美金,大的画甚至于要1万美金。当然,他所提出的这种价格是与他现在的艺术成就是相吻合的。


    著名的收藏家马未都对王能涛帮助甚大。第一次办展览,他原预算是七八万元,但展览报批时的几十个章子盖下来,他的预算就不够用了。马未都给他支付了一大半,最后对他说,你看你适量给我几件作品就行。
    知名音乐人蔚华则更有意思,她是有一次跟她的国外的朋友到他的这儿来玩的。一看见他的画就喜欢上了,非要提出来买他的画,并且对他说,你的作品你要多少钱你说,我随便给。她一口气买下了他五幅作品,以致于他最后不得不提醒她说:蔚华,你不要买我的作品买得太凶了,你还得考虑一下你的经济承受力和它的市场价值。可是蔚华却很果断地对他说,以后你画了新画就一定要叫我第一个来看,我还想收藏你的作品。
    法国人奥古斯坦和瑞士人马克更有意思,他们说,我们不仅仅是喜欢上你的作品了,还爱上你的作品了。闻者无不哈哈大笑,而王能涛,就是在这样的一些朋友们的鼓励和信任下面不断地创作的,他把他的目光投向更远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