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地,古人称之为“薮”或“泽”或“海”,《吕氏春秋》记载古代中国有“十薮”,其中大部在黄河中下游。被誉为“自然之肾”的湿地,包括湖泊,沼泽以及沿海滩涂等多种形式。所有湿地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它们均偶尔被水覆盖或充满了水。湿地有着很高的生态与经济价值,它不仅为人类提供大量食物,原料和水资源,而且在维持生态平衡、保持生物多样性和珍稀物种资源及涵养水源、蓄洪防旱、降解污染等方面有重要作用。湿地丰饶的物产,适宜的小气候是人类活动的天堂。
有史以来的文化栖息地,大多位于河流或湿地的台地、岸旁。大禹治水虽是直接作用于河流,但目的是使滨河湿地的人民免于水患。汉以后由于黄河中下游地域的人口膨胀,促使人们将脚步迈向湿地,这对黄河河道有了更稳固的要求,同时也注定了湿地上的文明与黄河的抗争,这种抗争激化了人与自然的矛盾,演绎了一出出激荡、奔放的历史剧。至宋代,被逐出湿地的黄河已是忍无可忍,怒气冲天。北宋庆历年间的黄河第三次大改道,标示着黄河生态的全线崩溃,此后的黄河以更高的频率向湿地上的人们宣战。素有水城之称而现已深埋入地下5米多的北宋东京城,正是这种抗争的牺牲品。开封、大梁、汴梁,汴州、东京、东都、开封府……,这些曾经在历史上辉煌一时的名城,在距黄河仅7公里的今日开封市地下,被黄河的泥沙一层一层地无情地掩埋。黄河的每一次改道,又使多少滨河湿地的城市遭受灭顶之灾?
黄河流域的生态崩溃,促使中国经济文化中心的南移。一场新的较量在长江流域重新展开。南宋时期,长江中下游及江浙一带开始筑堤圈围湿地,这些被圈围出来的湿地在长江中游称为“垸”,而在长江下游称为“圩田”或“围”或“湖田”。苏轼在任临安督守时曾有大力营造圩田,并向皇帝奏表圩田之利。沈括则潜心研究写了《圩田五说》、《万春圩图书》等关于圩田方面的著作。利欲促使人类以“突飞猛进”的速度蚕食湿地,至今在古代湿地上开发出的经济已是举足轻重,尾大不掉。据中国科学院长沙农业现代化研究所王克林同志的研究,洞庭湖2000余平方公里的围垸湖区,工农业总产值已占湖南省1/3,正常年景,粮、棉、油、麻、水产分别占湖南省的28%、83%、42%,85%和51%,与农业有关的加工业——纺织、食品、造纸分别占45%、52%、55%。王克林同志由衷地发出“如此重要的农产品生产基地,怎能简单地恢复到天然湖泊状态?”垸或圩田其初期目的是农业经济,但随着人类的进驻,垸子内逐步有了聚落的形成,有些聚落则发展成为城镇。城镇经济加重了垸子的分量,以至出现了像汉口这样的有近二百万人口的硕大湿地型城市。
有500余年历史的汉口,自汉水改道后与汉阳分离,属滨长江与汉江的湿地,由于地理区位的重要,逐步有人进驻湿地,开发湿地。又由于湿地内交通不便,管理不易,使官府衙门放任自流,这也滋生了湿地经济。人口的膨胀使湿地上的原始聚落发展成为中国的四大名镇。汉口城墙始筑于清代,这是将防洪堤垸与城市防御相结合的工程。汉口经济份量的加重也使垸子更为扩大。晚清时期张之洞的一大政绩——张公堤与沿江堤防所构筑的大垸,使汉口与湿地彻底割裂。城市防洪与排涝成为汉口城市发展的重要制约。每当汛期来临,汉口全民动员,草木皆兵已成为一道人文景观。我们在赞叹人定胜天气概的同时,内心也往往也会漾起一股苦涩。
在江汉平原广阔的荆江分洪区,长江、汉江的堤防改变了其湿地性质。该地域的聚落均构筑在一座座的人工土台之上,形成江汉平原独特的景观风貌。沿江,沿河地域用堤垸侵吞着滩涂湿地。大大小小的堤垸连成一片,使垸子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其结果是长江水位逐年攀升,从1949年至今普遍提高了1.5至3米,堤防也水涨船高,普遍提了2.9至4米。长江与黄河一样变成了一条空中悬河。
人类对湿地的蚕食,使湿地作为一种重要资源,在城市经济多样化中有举足轻重地位。另一方面,湿地是天然的蓄水库,夏季吞蓄洪水,冬季吐水还江,并保持不同季节水资源的平衡。湿地的消失使大江、大河的行洪调蓄能力大为减弱,湿地的消失同时破坏了涉水野生动物的生态环境,使其生存和栖息地锐减,更多的动物沦成国家一级保护。湿地的消失也使水体丧失了净化的空间,流域内水体质量降低,加重了水体的污染。越来越多的人在耽心,三百多年前黄淮之间的古泗州城被水覆没的历史悲剧会不会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