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与眼泪——现代豫剧《乡试》观后感

政治与眼泪——现代豫剧《乡试》观后感

黄李娜

今晚在洪山礼堂看了首届湖北地方戏曲艺术汇演之十堰市艺术剧院的现代豫剧《乡试》，感慨颇多。话剧和戏曲和谐交融的表演模式，大胆新颖的舞美设计以及对官场现状的大胆披露等，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女主人公——金台乡新任80后女乡长田亮亮的三次眼泪，让我沉思良久。

金台乡青柳村村民们的拆迁补偿款始终没有着落，愤怒的村民聚众殴打了兄弟集团老总并砸了他的车。考虑到兄弟集团的社会背景及种种复杂关系，本着明哲保身的为官态度，没有人敢接手此事。田亮亮上任的第一天，经过一番调查，便带领青柳村村民“造反”乡政府，并承诺在三天内解决村民的要求——发放拖欠的补偿款及释放被拘捕的闹事村民。就这样，田乡长以她特有的方式“闪亮”登场了。此事被网友拍摄并发布到网上，迎来网络上的一阵热评。金台乡王书记在欢迎田亮亮赴任的会议上从电视新闻中闻之此事非常生气，立即宣布散会。“哇”的一声，田亮亮哭了。

王书记马上转怒为怜，赶紧拿纸巾给田亮亮拭擦眼泪，然后就语重心长地把多年来积累的官场处事秘诀传授于她，这样的场面，让我感受更多的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全然忘却了他们的另一层关系——书记和乡长，上级和下级。眼泪传达了田亮亮的娇弱委屈、王书记的豁达慈爱，同时，也让我们感受到了政治的柔情、人际的和谐。似乎再锋利的钢刀遇到眼泪，也会改变路径而变得无害。

田亮亮放走了刘宝。消息一经传开，乡政府就非常担心刘宝会成为詹少魁生命安全的隐患。因为詹少魁既是市委书记詹少伟的亲兄弟（其实他们只是球友关系），又是兄弟集团的董事长，万一有个闪失，一来对王书记的仕途带来负面影响，二来担心兄弟集团撤资给金台乡经济造成巨大损失。当王书记斥责田亮亮鲁莽草率，把娄子捅大了时，田亮亮哭了。王书记并没有原谅她的意思，而更是厉声告诉田亮亮，她有两个选择：要么从今后别管青柳村的事；要么他立马去县政府要求重新换人。这时，她甩掉陈主任递来的纸巾，内心的倔性被激起，要求调离之前把补偿款补发给青柳村群众。

阴柔不是眼泪唯一的含义，正如哭不仅传达悲伤，还会传达喜悦，喜极而泣便是这样。这次，王书记似乎对田亮亮的眼泪熟视无睹，但正是田亮亮擦干眼泪后的那股正气感染了王书记。眼泪里透出刚毅，使他决定帮助眼前这位真心实意为民谋福的初生牛犊。这里的眼泪，彰显了田亮亮坚定无往的个性，它是雨，更是虹。

刘宝逃走了，与詹总的乒乓谈判失败了，对群众的许诺无法兑现了。从不知失败为何物的田亮亮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第一次感受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博客空间里大段矛盾的内心独白，传达了她极度的无奈、忧伤和困惑。

田亮亮的真诚终于感动了上苍，感动了刘妈妈，感动了广大的群众，感动了王书记，感动了所有的人。刘妈妈带着一家老小交出了刘宝；群众们鼓声震天，强烈挽留田乡长；王书记悄悄将县里拨给乡政府买车的钱和乡干部年终奖金作为补偿款发给了群众，并留给田亮亮一封感人至深的信。在乡亲们的簇拥下，田亮亮放声大哭，这一次是因为幸福。

田乡长哭了，她的眼泪告诉老百姓她是闺女，告诉刘宝她是姐，告诉我们她是女性，十足的女性。她用正直、善良和眼泪改变了政治的温度，亲情围绕在她的周围，她的幸福和泪水感染了我们每一个人。

我认为，勇于打破惯常思维，从女性的角度塑造主人公鲜活形象是本剧的亮点和评点。

该剧不是把新任的女乡长塑造成刚强坚毅的传统女强人形象，而是通过三次哭泣，展现出了女干部柔中带刚的完整女性个性。眼泪是女人的专利，它滋润生活，装点诗篇。但是按照惯常逻辑，眼泪似乎和政治挂不上关系，人们可以接受女人从政，但绝不习惯眼泪相伴。女性在政治生活中，性别因子常常是被忽视的。我们几乎很少去考虑，为什么女干部要收拾起时尚个性的连衣裙，剪掉美丽飘逸的长发，擦去靓丽鲜艳的指甲油？因为女干部西装革履，精干短发，“有泪不轻弹”的“假小子”形象已成为我们的思维定势。

我不得不继续追问，是谁规定政治如此严肃？又是谁规定政治不需要色彩？我们习惯于“拿来主义”，却懒得问个为什么；习惯沉迷于庸人编织的常识里，却忍心让我们伟大的想象力随风飘逝。我不否认男性的刚毅和果敢可以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谁敢肯定女人的眼泪和柔媚就不能整治美丽家园呢？令人惋惜的是，有机会获得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女人，也习惯于把自己当作男人，学着男人的手段和方式处事待人。其实“当男人”也好，“学男人”也罢，女人永远成不了男人。于是乎，成不了男人，又失却了女人，何苦呢？世界真的很大，完全可以让一对矛盾体共生共存，共同发展相互借鉴。不是此消彼长，不是孰优孰劣，而是共赢。

打个不够恰当的比喻，中西方的戏剧史有着截然不同的传承模式，中国受儒家“忠孝”思想的影响，总是小心翼翼地传承上一代的戏剧传统，我们称之为绵延式传承。而西方经由古希腊、古罗马发端的戏剧发展总是带有颠覆的性质，中世纪是对古希腊、古罗马的传统的颠覆，文艺复兴又是对中世纪的反动，如此等等，现代西方戏剧更是将反叛传统推向了极致。试问，中西方截然不同的戏剧传承方式孰好孰坏，孰是孰非？

因此摒弃定势，允许、期待、鼓励女性用自己的方式在以男人为主角的政治舞台上展现自身风格和魅力，这个世界一定会多一份诗意和色彩，少一场战争和灾难。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艺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