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枪,这个童年最普通的玩具,因其制作简单、便于隐蔽、携带且乐趣无穷而广受欢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儿童玩具全靠模仿电影或长辈、大龄哥们的传教。如木头手枪是受电影“小兵张嘎”的影响,橡皮枪、弓箭等,都是在叔叔哥哥们的指导下学会制作和玩法的。这些玩具带有较强的目标性、攻击性,不仅可以模仿电影里的军事用途,还可随时随地自寻目标自娱自乐。如电线杆、小树木、小动物、小鸟等,均可成为橡皮枪、弓箭的练习或攻击目标。橡皮枪是用一个丫字型的小树叉,按自己手握合适、需要的大小进行取舍,然后在丫的两端捆绑两条韧性好、弹力强约40厘米长的橡皮条,再在橡皮条的终端连接一个鸡蛋大小的皮碗(通常用废弃的汽车轮胎或皮鞋剪裁)充作“弹夹”。
“射击”时,在皮碗里包夹一颗小石子或小铁渣为射击子弹,瞄准目标时左手握住“枪身”,右手抳住“弹夹”,以小丫的中心、目标、子弹三点一线为瞄准要求。准备射击时左右手要尽可能扩大张力,让橡皮的弹力发挥到最大化,以增强子弹对目标的准确性、攻击性。在众多的儿童玩具和娱乐项目中,我最喜欢的是玩橡皮枪,从七八岁一直玩到十五六岁。选择橡皮枪,一是平衡时间与贪玩的矛盾。二是满足娱乐与命中率的成就感。小时候,由于物质生活水平极其低下,家务事也相当多。读书上课时不能玩,放学回家后要上山砍柴火、放牛羊、割猪草。玩橡皮枪,只能在此间隙偷着玩。为了兼顾贪玩与时间的矛盾,同时达到不断提高射击命中率的目的。多年来,一直坚持了既不被大人发现遭至“黄金棍”的教育,又能满足娱乐的原则。常常将橡皮枪隐藏在荷包里、腰杆上,到外面偷偷与童年好友进行竞争性娱乐或自娱自乐。竞争性娱乐时,视人员多少而定,四人以上分组进行,三人以下一对一对决。射击目标就近双方认定,或以电线杆、或以小树木以及其他的参照物等。规则也是临时商定,如距离、射击次数、目标的部位等。最后以射中目标的准确度和命中率决定胜负。
久而久之,命中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三十米以内的电线杆、小树木几乎能百发百中,小动物甚至小鸟有时也能击中。一次,在放学回家的途中,发现一只斑鸠在一棵落尽了叶子的桐子树上栖息。我借着土坎、石山、植物的掩护,慢慢靠近到那树下,掏出橡皮枪,就近捡了一颗小石子包夹在“弹夹”里,双手使劲拉开橡皮条,直到由40厘米拉长到60厘米左右拉不动为止,当枪“丫”的中心与那毫无警惕的斑鸠和我右手抳住的“子弹”成三点一线时,突然放开右手,只见那瞬间飞出去的“子弹”向精确制导的“导弹”一样,直接击中斑鸠的头部,至其当即坠落到树下。顿时,成就感带来的兴奋,使我立即飞奔到家,将其“战利品”交给正在煮饭的母亲。母亲接过去担心是被毒死的,问了句:哪来的?我自信并带着骄傲的语气答到:用橡皮枪打的。母亲像平时过年杀鸡一样,用开水烫其身,去其毛,掏出五脏弃之,再宰割成数块,先在锅里烹炒至呈金黄色,然后渗人大碗泉水,让其微火混沌至骨肉分离。那香味在满屋飘散,好不迷人!吃饭时,全家都为我的成绩给以了夸奖,只有那当过国民党部队逃兵的父亲一言不发。我心想不好了,一直都没让他们知道玩橡皮枪的事,这下漏馅了,肯定要接受“黄金棍”教育了。
出人意料,一直风平浪静。直到我完成了高中学业,在家复习功课,准备迎接高考时,父亲才提起了橡皮枪的事。那是1979年2月份的一天,父亲特意把我叫到他身边,语言平静地说:你玩橡皮枪能打中斑鸠,如果用真枪可能会打死人呢。我不明用意,没有回答,等待他继续往下说。现在听说云南边境打仗了,要是这个时候去当兵打仗,弄不好还能打死几个敌人,混出点出路来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去还是不去未能明确回答。那晚,激烈的思想斗争让我失眠了。时年,父亲已年近花甲。旧社会,曾被抓过壮丁,是从国民党部队里偷逃回家的。解放后担任过新社会人民公社的生产队长十余年,多少有点是非观念、政治头脑。我心想:你如此年龄还有爱国之心,我正热血当年岂无报国之情?
于是,在国家破例进行春季征兵的时候,我顺利成为了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的补充兵之一。受益于玩橡皮枪的经验,在部队新兵集训时的第一次实弹射击中就获得了9发子弹81环的成绩,一下子引起了新兵连长的注意,并成为重点交接的对象。我所在的部队是战后新组建的边防连队,由于有新兵连长的重点交接,加上自身能吃苦耐劳、喜欢舞笔弄文的表现,很快成为连队的副班长、文书,当年就光荣入党,是全团两千余名新兵中的唯一。数年后,实现了父亲的愿望。看到我的成长进步,每次探家,父亲都要我与他一起去小小的乡场上转一转。开始并不理解是为什么,后来在他对人热情的语言和不断绽放的笑容中,隐隐觉得是在悬耀他的养子之能、育子之功。在部队的十余年间,父亲的年岁越来越大,可每次探家假满归队时总是要为我送行,并反复用三个字嘱咐:好好干!记得有一次,我探家归队时他远在十余公里的亲戚家喝喜酒,心想,安心喝酒吧,别来送我了。可当我准备启程时,他还是特意赶来了,并在以前“三个字”的基础上多了一句话:橡皮枪保管好的。当时,他也快八十高龄了,居然还如此鼓励我安心部队,奉献部队。瞬间,我的心里仿若“钱塘江”的潮水难以平静。联想起小时候母亲步行10余公里去为我买李子、卖鸡蛋给我买背心、每次深夜起床为我煮饭送行的情景,心中无限的感慨油然而生:真是母爱在身,父爱在心啊!难怪那些歌唱家对父亲、母亲的歌唱是那样的感人肺腑、动人心魄:下辈子,还当我的父亲、母亲!
作者简介:胡弟章,男,土家族,1961年8月生,1979年3月入伍,1992年退出现役。大专文化,政工师,现任农行贵州省分行内控合规部督导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