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布克·华盛顿到杜波依斯

从布克·华盛顿到杜波依斯

李自勇

——略论进步运动时期解决黑人问题道路的探索

李自勇（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四川成都610064）

摘要：进步运动时期，美国社会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改革运动，然而黑人问题却被不断边缘化而处境越来越差，但黑人并未放弃寻求改善自己处境的努力，以布克·华盛顿和杜波依斯为代表的黑人领袖各自提出了一套解决黑人问题的方案，此文欲通过对这两位具有代表性的黑人领袖的思想的分析，初步梳理进步运动时期美国黑人对自我解放道路的探索。

关键词：布克·华盛顿；杜波依斯；进步运动；黑人问题

中图分类号：K1K828.7

进步运动时期，一场声势浩大的改革运动席卷美国社会，共和党总统西奥多·罗斯福提出“公平施政”原则，民主党总统威尔逊也提出“新自由”的改革主张，但这并未给黑人带来希望，他们的处境不但没有得到改善，反而跌入内战以来最艰难的时期，在此背景下以布克·华盛顿和杜波依斯为代表的黑人领袖对解决黑人问题的道路进行了深入的探索。

一

布克·华盛顿出于自身经历和所受教育的影响，认为南部黑人中间普遍存在的贫困、无知和犯罪等问题是黑人问题的症结所在，是黑人遭受歧视和被剥夺权利的根本原因。他认为只要通过职业技术教育，使黑人成为美国社会和经济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因素，并努力重塑黑人形象赢得白人尊重，这样黑人就能得到一切应有的政治权利和其他公民权利。1895布克·华盛顿应邀在亚特兰大国际博览会上公开阐述了他的观点，他呼吁南方白人充分利用南部的黑人劳动力，呼吁白人资助黑人的职业技术教育、呼吁黑人留在南部并远离政治，致力于农业、家庭服务和商业等工作。亚特兰大演说使他声名鹊起，世纪之交华盛顿的影响和权力逐渐达于顶峰。

经历了内战之后特别是世纪之交种族主义势力甚嚣尘上的特定历史环境，华盛顿主张优先发展黑人经济，在黑人政治和公民权利问题上，则主张以循序渐进的方式加以解决。华盛顿认为黑人作为一个少数民族在南方处于弱势，特别是在种族主义盛行的环境之下无力与处于强势的南方白人种族主义势力相抗衡，并且由于黑人长期以来生活在奴隶制的剥削奴役之下，文化知识贫困、政治意识和道德观念淡薄，最重要的经济力量薄弱，因而不具备向南方白人争取平等权利的条件，尤其在世纪之交，白人种族主义势力在南方掀起了凶猛的种族主义浪潮，对黑人进行一系列种族主义暴行的情况下，华盛顿认为“黑人应该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满意，不要向白人统治集团提出更高的要求。”[1]

同时华盛顿劝告黑人耐心等待，要求黑人在政治、经济、社会等方面避免提出过于激进的要求。他认为，一方面在南方白人统治权势疯狂推行种族主义政策、残酷镇压黑人政治活动的时候，黑人提出平等公民权的要求，只会遭到白人势力更疯狂的打击；另一方面，华盛顿强烈地感受到，19世纪末无论在心理还是文化上，黑人都远没有准备好行使政治和社会平等权利，因此华盛顿主张黑人不要过早地提出诸如政治平等、社会平等等不切实际的想法，而应该更注意自我提高和改善，尤其是在职业技术培训和文化知识提高等方面。因此，华盛顿劝告黑人在当时的艰难情况下暂且容忍南方白人所推行的种族隔离和种族歧视政策，用忍气吞声的手段换取一个安定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布克·华盛顿在黑人政治和公民权问题上主张循序渐进，转而把改善黑人处境的重点放在向黑人提供职业技术教育，改善黑人的经济困境逐渐达到黑人的经济自立。为此他提出两条道路，“一条是积极向南方富裕白人和北方慈善家呼吁，请求他们资助兴办各类学校，尤其是职业技术培训学校，培养和训练黑人熟练工人；另一条是呼吁黑人商人和企业家兴办工厂和企业，招募黑人青年进厂，为他们提供实际训练机会。”[2]在华盛顿看来，在19世纪末以强调发展工业的南方，各种行业都急需合格的劳力，在这种情况下对大量黑人劳动力进行培训使他们成为掌握一定技术的劳动力，对白人和黑人企业家都是有利的，因而也能被南方白人所接受。华盛顿实施其黑人经济自立的关键是他的教育计划，华盛顿认为鉴于当时的黑人更需要在日益走向工业化的美国社会里寻求工作，职业技术教育显然比普通教育更迫切和实际。华盛顿从他的自身经历和社会实践中认识到，要在美国社会尤其是在南方这个充满种族主义气氛的地方生存，没有基本的生存手段是绝对不可能的。因此，他积极倡导并奋力推行职业技术教育，使黑人首先摆脱经济上的困境，解决基本的生存问题。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传统观点认为“布克·华盛顿代表了黑人运动中的保守路线，主张黑人放弃在当时历史条件下毫无成功希望的政治斗争和民权斗争，转而致力于个人经济地位的改善和提高”，因此“布克·华盛顿以默认黑人政治上、社会上的屈从地位，来换取南部白人的宽容和北部大资本家的资助和支持。”近些年的研究，“揭示了他的适应主义往往只是表面现象，私下里他曾运用塔斯克基的权势和金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进行黑人争取民权的斗争”。[3]华盛顿尽管在公开场合仍主张黑人放弃争取公民权的斗争，但在私下里自己却投入了这一斗争，并为了维持在白人心中忍辱负重的形象而经常遭到黑人的误解。

二

在布克·华盛顿的权势和影响逐渐达于顶峰的时候，杜波依斯逐渐进入公众的视野。杜波依斯在黑人问题上的看法以及解决黑人问题的策略，随着时代的变化以及他本人对黑人问题认识的加深而表现出明显的阶段性特点，在进步运动时期以1903为界前后经历了较大的转变。

1.1903年以前杜波依斯对解决黑人问题的看法

这个时期的杜波依斯，开始了对解决美国黑人问题的初步探索。世纪之交美国社会黑人的艰难处境使杜波依斯认识到，“美国黑人问题的产生，一方面在于白人的种族偏见，另一方面在于黑人在经济和文化上落后于白人，所以应该通过调查研究、舆论宣传，改变白人对黑人的看法与态度和消除黑人的自身问题，改善黑人的自身形象两方面来着手解决。”[4]他写道：“黑人宣布肤色偏见是他们状况的唯一原因，或者南部白人回答说他们的社会状况是偏见的原因是不够的。两方面互为因果，改变任何一方都不能带来所希望的效果。两方面都必须改变，否则任何一方不会有多大改善。”[5]于是，杜波依斯从两方面来探索解决黑人问题的道路。

首先，他强调黑人要努力克服自身存在的问题。他也认为贫困、无知和犯罪是解决黑人问题的严重阻碍。为此他认为黑人需要一个包括道德重建、经济发展、振兴教育和创建黑人文化等内容的多方面的计划。关于道德重建问题，他指出黑人必须实行自我改造；关于经济发展问题，他主张黑人集资组建储蓄银行，他倡导黑人民众购买黑人自行生产的商品，倡导进行黑人企业生产与社会服务的内部合作；关于教育问题，杜波依斯认为应该让黑人民众接受良好的小学教育和职业技术教育，而对于少数有天赋的人应该让他们接受高等教育。关于文化问题，他强调黑人文化的延续和发展，参与发起成立美国黑人学会，以各种方式提高黑人的知识水平。

其次，他力图通过对美国黑人问题的系统研究，来揭示白人的种族歧视在造成黑人问题中的作用。1896到1897年期间，他通过对费城黑人状况的研究，出版《费城黑人》一书，指出费城黑人的犯罪行为并非黑人种族的先天特性所致，而是对白人的种族歧视所造成的恶劣社会环境的一种反应。1897年，他应邀来到亚特兰大大学，主持该大学主办的城市黑人大会和黑人研究项目，主编大会年度报告。他提出一个黑人问题百年研究计划，以便对美国黑人问题形成整体的、较为客观的认识，并且主编了亚特兰大大学第3至第18次黑人问题研究大会的报告。这些调查报告揭示了白人歧视黑人的不容忽视的事实，同时也指出了黑人自身存在的问题。同时，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他并不反对华盛顿的观点。

2.1903年以后杜波依斯在黑人问题上的看法

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种族主义的肆虐、黑白种族关系日趋紧张和黑人处境的日益恶化使杜波依斯逐渐认识到，他对黑人问题某些方面的有限的研究不能应对黑人历史的危急时刻。他还认识到布克·华盛顿劝告黑人放弃鼓动，默认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远离政治埋头于工商业的主张，使白人种族主义者气焰更为嚣张，使黑人的处境雪上加霜。1903年，杜波依斯出版《黑人的灵魂》一书，公开向布克·华盛顿提出挑战，自此之后他除了继续强调黑人自身的努力之外，倡导黑人挺身而出积极鼓动，为争取黑人黑人政治和社会平等权利而斗争。

1905年7月，他发起尼亚加拉运动，反对一切基于种族或肤色的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主张通过不断地抗议与鼓动，争取黑人作为公民的一切权利，从此走上了一条积极鼓动的路线。1909年，他参与创建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当选协进会理事，并受聘担任协进会宣传与研究部主任。1910年他创办《危机》杂志，作为协进会的机关刊物。他以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和《危机》杂志为阵地，与布克·华盛顿的路线以及白人的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展开了长期的斗争。

三

进步运动时期，从布克·华盛顿到杜波依斯，他们在对解决黑人问题道路的探索上，有很多相似之处，也有很大的分歧和不同。布克·华盛顿出生于美国南部，他解决美国黑人问题的计划是建立在对南部农村黑人状况的现实观察和一定理解之上的，他从自己的经历认识到当时处于贫困之中的南部黑人当务之急是首先解决生存问题，才能谈权利问题；而要解决生存问题，没有知识和技术的黑人首先要通过职业技术教育学得一长，而这又需要白人的帮助。而出生于美国北部的杜波依斯则既重视黑人自身的道德重建、经济发展、教育振兴以及文化的延续和发展，同时又强调黑人为争取平等权利、反对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进行积极鼓动和不懈斗争，以最终迫使白人取消种族主义政策，摒弃种族歧视。他们两人解决黑人问题的方案反映了当时美国社会黑人面临问题的两个重要方面，布克·华盛顿的方案较为贴近和直接影响着南部农村广大黑人民众的实际生活，对于改善他们的经济状况发挥了不容忽视的作用；杜波依斯虽然也重视黑人通过自身努力改善经济状况的问题，但他更重视争取黑人在政治和社会方面的平等公民权利，在黑人争取平等权利的斗争史上起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在进步运动时期，美国社会经历了一场全面的变革和转型，然而主导改革的是美国白人，他们所关注的是工业革命带给白人社会的消极后果，所要解决的是工业化进程中白人社会面临的突出的社会公平和正义问题。同时，在这一时期社会达尔文主义在美国广泛流行，“为白人种族主义提供了理论依据，为进步运动忽视黑人问题和把它排除在改革议程之外提供了理论依据”。[6]在此背景之下，特别是世纪之交美国黑人处境每况愈下的情况下，从布克·华盛顿到杜波依斯，他们在对解决黑人问题道路的探索上，从单纯的经济路线到经济和民权诉求并重，这一方面反映了进步运动时期美国黑人问题的变化，也说明黑人领袖对解决美国黑人问题认识的逐渐加深。在进步运动时期，虽然无论在经济还是在政治和公民权方面，黑人都没有取得明显的进展，但无论是布克·华盛顿还是杜波依斯，他们对解决黑人问题道路的探索，都起到了一个承前启后的作用，为20世纪以来黑人争取民权的活动奠定了坚实的基础。④①

参考文献：

[1][2]王恩铭.论B.T.华盛顿的妥协主义思想[J].史学月刊，1998.3

[3]黄颂康.美国对布克·华盛顿的再评价[J].世界历史，1981.4

[4]张聚国.杜波依斯对解决美国黑人问题道路的探索[J].史学月刊，2000.4

[5]丹·格林，埃德温·德赖弗编.杜波依斯论社会学和黑人社会[M].芝加哥：1978

[6]谢国荣.美国进步运动时期黑人问题边缘化初探[J].求实学报，20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