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谏太宗十思疏》“求木之长”的注释

也谈《谏太宗十思疏》“求木之长”的注释

申百臣

潍坊理工学院 山东青州 262500

[摘要]高中语文教材选文《谏太宗十思疏》中“求木之长者”，人教版、粤教版、苏教版、部编版对“长”字的注释皆非确诂，笔者以为“长”应读作“zhàng ”，义为“茂盛”。

[关键词]长；注释；zhàng；茂盛

《谏太宗十思疏》是高中语文教材中的经典篇目，人教版、粤教版、苏教版、部编版都有收录。关于“求木之长者”中“长”的音义，各版教材注释却不尽相同。人教版和粤教版注解都读作“zhǎng”，意义为“生长”；苏教版注解读作“cháng”，意思为“高”，部编版注解读作“zhǎng”，意思为“生长，这里指长得好”。对于前三个版本的注释，周勇在《〈谏太宗十思疏〉三种教材注释对比分析》（《现代语文：上旬．文学研究》2012年第8期）一文中进行了辨析。他认为人教版和粤教版的解释不合理并肯定了苏教版的解释。他认为：首先，此句谈的是“固其根本”与“木之长”之间的关系。按照人教版和粤教版的解释，根稳固，树木才能生长。反之，根不稳固，树木就不能生长。这也不合常理。其次，根据人教版教参的解释，有些树即使根稳固，也长不高大，并据此否定“高大”的含义。这对“高大”的理解太狭隘了，且这种横向比较也不可取。比如在中国人眼中，一个人一米九算是高个了，但是跟姚明比起来就是矮个了，你能说这个人跟姚明比是个矮个就断定这个人是个矮子吗？高矮是相对的，本文是不能这么比较的。它的原意应该是同样的树，根更稳固的，长得就越高。再次，从词性的角度来看，长（cháng）、远、安，都是形容词，更合乎骈体文的要求。综上，苏教版的解释更为合理。笔者完全赞同周勇对人教版和粤教版的辩驳，对于苏教版的注解却不敢苟同，部编版也未得其义，“长”应读作“zhàng ”，意思为“茂盛”。理由如下：

一、从前后文意看，“长”义为“茂盛”。文章首先以根本之于树木、泉源之于河流为喻，从正面强调德义之于国家的重要性，“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与“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相对，“根不固而求木之长”与“源不深而望流之远”、“德不厚而思国之理”相对，“远”、“安”、“理”都是形容词，“长”无疑也应该是形容词。但分析词义离不开对语境的准确把握，下文“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是从反面强调了德义之于国家的重要性，同样也是以树根之于树木、源泉之于河流为喻。从中可以看出“流长”和“流之远”相对，“长”、“远”意思相同，“木茂”和“木之长”相对，则“木之长”的“长”意思应该和“茂”相同，也就是“茂盛”的意思。

二、从字典、词典和古代训诂文献看，“长”有“茂盛”义。《汉语大字典》“长（zhàng ）”下第2个义项为：盛，强盛。《汉语大词典》“长（zhàng ）”下第2个义项为：兴旺，兴盛。二者都举《吕氏春秋•知度》为例：“厚而不博，敬守一事，正性是喜，群众不周，而务成一能，尽能既成，四夷乃平，唯彼天符，不周而周。此神农之所以长，而尧舜之所以章也。”高诱注：“长，犹盛也。”

《诗经·节南山》：节彼南山，有实其猗。毛《传》：“猗，长也。”孔颖达《正义》：“以‘绿竹猗猗’是草木长茂之貌，故为长也。王肃云：南山高峻，而有实之使平均者，以其草木之长茂也。”

三、“长”有“茂盛”义，古书中常见“长茂”、“茂长”、“长盛”等形式，“长”、“茂”、“盛”同义并列。

1.宋国之人，有怜闵苗之不长茂而以揠拔欲亟其长者，芒芒然罢倦而回归。（《孟子注疏·卷三》）

2.善有萌芽，则诱之使敷秀；性有其材，则养之使长茂。（《孟子注疏·卷十三》）

3.寒虫以适己倍寿，南林以处温长茂，接煞气则雕瘁于凝霜，值阳和则郁蔼。（《抱朴子内篇·至理》）利万物有含容之德，包二仪有覆载之名，草木资空以长茂，日月乘空以运行。（唐赵自勤《空赋》）

4.又自春以来，膏泽相继，禾方长茂，犹润纤茎，麦且擢芒，仍涵秀色。（《全唐文·卷四百十五》）

5.大禹求贤而夏德长茂，文王多士而周道缉熙。（《全唐文·卷七百二十四》）

6.言周末之王，岂无邪僻之行，但赖前圣之德，所以长茂也。（《昭明文选·卷十》）

7.坟茔山林，欲聚丛长茂荫映，须高其墙围，令人不得逾越。（宋袁采《世范》）

8.一沉泉壤，一在山椒，寒松长茂，女萝先□。（《唐代墓志汇编续集·大和》）

以上几例“长茂”当为同义并列，顺序也可颠倒作“茂长”：

北山松柏，闻修雅说，已极茂长。（《临川集·卷七十五》）又：于后苑瑶津亭，开启祈雨道场，伏以夏春之交，百物茂长，雨旸或失，岁望以愆。（《参天台五台山记·卷第七》）又：草曰刈。谷曰获，言己种植众芳，幸其枝叶茂长，实核成熟，愿待天时，吾将获取收藏而飨其功也。（《楚辞章句疏证·卷一》）

“长”、“盛”同义连文者如：畅茂，长盛也。（《孟子集注·卷五》）又：其桑斫去，比及夏至，可长月余；其条叶长盛，过于往岁。（《农政全书》）

四、古代亦多有以“根固（深）、木（叶）茂”为喻者，皆是其比。如：

1.德厚者流光，根深者叶茂。（《唐代墓志汇编续集·开元一一四》 ）

2.若夫修德以降命，奉命以造邦，源浚者流长，根深者叶茂，天人报应，岂相远哉？（唐张说《起义堂颂》 ）

3.夫根深者叶茂，源广者流长，故圣王欲其茂长，前为深广，是以择沃壤以置王畿。（隋何之元《梁典总论》）

4.古人云：发源深者流必远，培根固者枝必茂。今程氏子孙与天地相为悠久者，盖上世以来高曾祖祢积功累仁，深根固蒂，是以子孙有繁衍绵绵之相继者，宜其然也。（明程通《贞白遗稿》）

5.根固者叶必茂，源深者流必长，膏沃者光必烨，是以孝悌之行成于内，忠顺之道达于外。（元董鼎《孝经大义》 ）

6.夫源深者其流永，根固者其枝茂，朕以此知程氏之世，家声壸彛，必有积仁累庆，没而不朽者矣。（宋刘敞《公是集·卷三十》 ）

综上所述，“长”宜读作“zhàng ”，义为“茂盛”。

[参考文献]

[1]李学勤.十三经注疏[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2]汉语大字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字典[M].成都：四川出版集团，2010.

[3]汉语大词典编辑委员会等.汉语大词典[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2.

[4]宗福邦等.故训汇纂[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