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越来越近;味,越来越浓。
小时候过年,物质匮乏,但很开心。至今,念念不忘。
腊月十五后,村子里就有人开始杀猪了。
吧唧吧唧吃食的猪,一瞬间,就被父辈们摁倒、掀翻在地,结结实实绑个四脚朝天,猪只能发出一声声的嚎叫。众人七手八脚一起帮忙把猪抬到长板凳上,几个人死死按压住猪身子,使其动弹不得。找准猪的咽喉,一刀进去,顿时血如喷泉,落在早已备好的大盆里。
在猪蹄子上,割开一个小口,用筷子伸进去,抽出筷子,用嘴对着小口往里使劲吹气。纹丝不动的猪被吹成个圆球,用细麻绳扎住小口,后抬到热水翻滚的大铁锅里,开始烫毛。而后再用铁刮板,快速的刮下浓密的猪毛,一会功夫,猪全身被刮得干干净净,光滑油亮。刮净皮毛的猪用铁钩钩住,脚倒挂在屋檐的梯子上,从上往下依次扒出“猪下水”和猪油,摘除“猪下水”之后,将整个猪劈成两半,摆放到桌台上,屋里挤满前来买肉的乡邻。那是我也很开心,不仅仅要肉吃,而且还有猪尿泡玩。
待乡邻散去,收拾完杀猪的现场。母亲早已在厨房里炒菜做饭,父亲和叔叔伯伯们团坐在桌子周围,欢笑声里,一盘盘香喷喷的猪肉系列菜肴端上桌来,酒已开,杯已满,在父辈们划拳声中,屋里充满欢快的喜悦。
我从父母亲的眼神里、笑声里,亲友的酒杯里,还有桌上热气腾腾的炉锅里,看到的都是丰收的喜悦!
如今,烧水磨刀,屠宰刮毛的场景却成了我的记忆!
送灶神
腊月二十三,又称“小年”,是民间祭灶的日子。
送灶神是一个象征,有家就有灶,有灶就有神。
想起儿时为灶神上贴的对联: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小年夜,奶奶会在灶神牌位的案桌上摆上各种供品,跪在灶神的牌位前,一脸虔诚肃穆,燃上三炷香,三叩九拜,嘴里还念叨着。而后将灶神像连同一些纸钱一起烧掉,说是灶神带着盘缠上天回娘家了。
每年送灶神时,奶奶都给我们讲一神话故事,过去觉得都是一些神话的心灵鸡汤,而现在我觉得奶奶是一个朴素的理论家。
奶奶说的是神话或传说,但正是有了那些传统文化中的信仰,多了一些敬畏之心。
时光流失,民俗流失,人们的传统观念淡了,没有敬畏,没有仁爱。人在做,天在看。正如:我们在祈求盼望吉祥平安,但一切都是过眼烟云,只有干净的灵魂才能升天,才能成仙。
蒸馍馍
北方,杀猪是过年的开始,蒸馍是过年的后续。
过年蒸的馍,要么招待客人,要么走亲戚(送亲朋好友)。
每年腊月底,家里就蒸过年的馍。记得母亲在前一天晚上,用和面盆放入面粉,取出适量的发酵粉,用温水将酵和面粉搅拌均匀,放置在家里的热炕上,让面发酵。
第二天清晨,全家总动员,老小齐上阵。母亲和伯母们洗手,挽袖,和面。她们将干面粉和发好的面倒进和面盆里,面盆中加少量水,用手慢慢搅动面粉,反复揉搓,直至面团柔润,后将和面盆放在尚有余温的炕头。
一会儿,母亲和伯母们把案板放在炕沿,将一块面团放在撒上面薄的案板上,她们身体一起一伏,胳膊发力,双手使劲。面团发热、变柔、变光滑,搓成胳膊粗细的条状,面剂在她们的手下,轻轻转动几秒,一个圆馒头就跃然案板。姐姐将做好的馒头,放在热炕一头的纸盒里,一会功夫圆馒头就在纸盒里列兵排阵。又大又白、圆圆的馒头一会儿被收拾到笼屉中。奶奶和我早已将锅里的水烧开,待一笼笼馒头上锅。
厨房欢声笑语,雾气腾腾,一小时后,蒸馍一出笼,蓬松酥软、个圆味甜,在馍上点上红点,以示吉祥。看着一个一个馍摆开,让水汽尽快蒸发,直到水汽全晾散后,再将馍放在大缸里。就这样,蒸馍足够正月吃半月。
看着母亲和伯母们边忙边唠着家长里短的场面,累的腰酸背痛,虽是寒冬腊月,但她们的脸上,却挂满了汗珠。
办年货
小时,放寒假,最开心的就是掰着指头盼过年。
多少年过去了,年,年年在过;年货,逢年必办。
而关于年货的记忆是零散的,但是关于办年货的情景,历历在目,犹如发生在昨天一样。
办年货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父母要商议。因为家里生活条件差,经济拮据,凡是与钱挂勾,都要好好计划。而我和妹妹向往办年货,虽然办年货是大人的事,但我们主要操心的是穿新衣服,所以整天跟在父母后面,催促地问着什么时候才去县城办年货。
跟着父母到县城,县城简直热闹极了,聚集了各个村镇的人。街道上卖菜的、卖水果的、卖鱼卖肉,卖什么的都有,将本不宽绰的街道塞得满满实实。商贩的吆喝声,大人们和商贩的讨价还价声,小孩们的笑声和哭声将腊月的街巷吵得红红火火。
父母忙着挑对联、选年画,我和妹妹站在地摊前看着各种玩具和零食,久久不愿走开。父母给我们买新衣服,买蔬菜,买花生等。想起妈妈买的蔬菜,放在墙根,防冻防腐,每天挑拣出不大新鲜的先吃掉,就这样我们从最坏的蔬菜开始,一直吃到除夕夜和正月十五。买回的肉,要么放在阴冷的地方,要么炒熟后放着,在做饭时才放在锅里,时间久了,肉便变味了。馒头放在缸里,往后就有了霉斑。
时光变换得太快,现在办年货一个电话,一趟超市,或是网络一个订单就搞定。一想起那时候的年,年味实在可浓了。转眼间,我年近三十,可情景全变化了,现在过年条件好了,一切的一切,都亦今非昔比!
一想起来年前的张罗,我就心疼我的母亲,可知,那正是妈妈一年里最劳累的时段。
贴对联
过去的年味很浓,回味悠长。现在淡淡的年味,清新素雅。
过年,最喜庆的莫过于家家户户贴对联。贴对联,贴的是一种心情,贴的是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贴的是喜迎新的一年的开始。
我生长在农村,过年的对联都是写的。我和哥哥小时,爷爷早早就会买上几张大红纸请人写对联(农村的人叫写对子)。那时爷爷一方面教育我们老老实实做人,一方面重视读书。所以,我们家的对联也能看出我们的家风。哥哥上了中学,每逢过年,都是哥哥写,我在一头给哥哥拉着对联。后来,哥哥上了大学,我上了中学,每逢过年,由我来写,哥哥在一头给我拉对联。
我们贴对联都在年三十,一大早就开始熬浆糊,父亲把一幅幅对联裁开。每年贴对联,都是我和父亲,还有哥哥、妹妹们。父亲负责端浆糊,我负责抹浆糊,妹妹们递对联,哥哥负责贴。
我抹浆糊,先用刷子将浆糊从上往下刷一遍,再用刷子将浆糊从下往上刷一遍。而哥哥贴对联格外小心,贴好用笤帚轻轻扫一下,将起来的边角掀开再抹点浆糊粘贴好。
一时间,哥哥家和我们院里的房屋门一片红彤彤的,院子真正的饱满起来,除了喜庆红火,还有一种殷实感。除了各个门上贴上对联,屋里墙上的“身体健康”,寓意着家人身体健康;粮仓上的“米麦满仓”,希望来年风调雨顺;厨房里的“小心火烛”;拖拉机上的“出入平安”;牛羊圈上的“六畜兴旺”。凡是认为需要贴的都要贴,以此寄托平安如意。
近年来,随着物质生活的提高,年味似乎淡了,对联内容千篇一律,对联有些成立印刷品,千人一面。
火红的对联,衬上和谐喜庆的气氛,浓浓的年味醇香醉人,也成为我魂牵梦萦的乡愁。
迎灶神
年三十,迎灶神。(有初四接灶神)
听奶奶说:年三十晚,各路神仙,以及祖先,在灶神的引领之下来到人间,灶神留在人间,听千家善恶,定万户福祸。接灶简单,就是将新请回来的灶神像恭恭敬敬地贴在灶龛,在家中摆上丰盛的饭菜,在祖宗像前点上香烛,焚香,倒酒,摆上菜肴,祷告,祝福四季平安,表达“慎终追远”的感情。
大年初四,又称“羊日”,故常说:三羊(阳)开泰,乃吉祥的象征。同时期间,凡是破、坏、没、死、光、鬼、杀、病、痛、输、穷等不吉利的字眼,都禁忌说出口来。也忌婴儿啼哭,因为啼哭是“没头彩”,兆示疾病、凶祸。故这一天即使小孩惹了祸,也不能打他或呵斥他,以免他啼哭不休。
除夕夜
除夕,除,即去除。夕,即夜晚。
除夕也就是辞旧迎新、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节日。
除夕这一天,祭祖、贴春联、挂灯笼、吃年夜饭、发红包、守岁等习俗。
儿时的除夕,爷爷奶奶和我们一家人围坐一起,饭桌上话不多,没有共同举杯,没有互相的谦虚祝福,唯一的交流就是招呼互相多吃点,互相夹夹菜。这已经是其乐融融,人间大美,人间大爱,可谓人间之最大幸福。
年夜饭吃好,晚辈要给长辈拜年,祝福长辈长寿安康,而长辈将事先准备好的压岁钱分给晚辈。那时,我们孙辈都要爷爷奶奶和长辈磕头,爷爷每年都给我们崭新的压岁钱。
随后,我们小孩到屋外放着鞭炮,便闹腾开来。按照传统,全家人要终夜不睡,以迎候新年的到来,谓之守岁。守岁,既承载着对过去一年惜别留恋,又寄予了新一年美好生活的期待。父辈们领着我们串门道贺,吃着糖果瓜子,叙着亲情家常,有说有笑,围着电视机一边看春晚,一边守岁,直到夜色渐深……
抚今追昔,心生感慨。想起大红灯笼门前高高挂,烟花鞭炮响彻天,亲人团聚在一起坐,触动了我的童年记忆,触动着我对故乡的情谊,想念着我逝去的故人。
祭祖
幼年时背《朱子家训》,说“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
大江南北,祭祖各有不同,有些在除夕吃晚饭前进行,有些坟前烧纸。不论形式如何,都是上敬神明,下敬故人。
过年了,团圆了。祭祖,是穿越数千年至今的文化血脉,对祖先怀有的敬畏和感恩。
孩童时,每逢过年前,爷爷总带我们到祖坟前点香,点烛,烧纸,祭拜。祭祖时爷爷礼数周全,祭拜讲究,念念有词,既怀念祖先,又祝福我们。还有就是大年三十晚,父辈们将做好的年夜饭先盛在几个小碗里,供奉在祖先灵位前,倒上酒,点上香和蜡烛,烧纸钱给祖宗。后有我们依次给祖宗叩头。这一切既表达对祖宗的怀念,又期盼祖宗能给予更多的庇祐。
真是岁月流逝,光阴如箭。如今,爷爷已离开我们七年余了。在过去的时间里,爷爷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就是在睡梦中,我的神思,也常常会随着爷爷的足迹浮游。在我的心里,清清楚楚地感觉到,爷爷并没有离我们而去。他还在我们的身边,和我们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听我们说,看我们笑,依旧是那样的不言不语抽着烟,享受着这人世间最温暖的亲情与欢乐。
凡此种种,唯心诚尔。爷爷,我想念您。
拜年
大年初一,是农历新年的第一天,最能体现过年喜庆、欢乐、温馨气氛。
最具代表性、最带文化味的春节活动,莫过于正月初一的大拜年。走亲访友、迎来送往、吃吃喝喝,沉浸于新春的喜庆与快乐中。
正月初一早上,小辈们出门,到家族的长辈家中,由长辈带领,浩浩荡荡的人群,是一道最靓丽的风景。挨家挨户向家族中的所有长辈请安、磕头。
每到一家,人都挤满屋子,长者焚香后,年幼的随长辈们伏身跪下,双手扶地,磕头拜年。长辈会将自家最好的酒和糖果拿出来,大家吃吃喝喝,不亦乐乎。真可谓:醉过知酒浓,过年知情重。
此时此刻,我略懂了中国的传统习俗。我也似乎沉醉于家的温暖,喜不自禁的享受着在爷爷膝下的那种幸福。
作者简介:仓央容若,原名许志刚,甘肃古浪人,中国管理科学研究院特约研究员,中国国风网甘肃站站长,甘肃良知教育创始人,校刊《晨曦》编委、业余画家。著有诗集《西北孤莲》,作品散见于《中国教师》、《中国收藏家》、《青年文学家》等国家级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