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惠 长春市文学社团协会130000
小时候,最喜欢跟在母亲身后,母亲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像小影子一样。最爱去的地方是供销社,缠着她买花掐针、花手绢或者彩图封面的笔记本。还爱跟母亲走亲戚,能穿漂亮的衣服,还能吃到很多好吃的,落下一次就耍小脾气,母亲管我叫跟脚星、小尾巴,走一步跟一步。
长大一点儿了,很多时候我是担心她害怕、寂寞才跟着的。
我四岁时,爷爷十二指肠手术留下了后遗症,不能吃生冷偏硬的食物,母亲就单独给爷爷做可口的饭菜。有一年夏天,父亲给生产队里看瓜,刚结瓜蛋儿就搬到瓜窝棚里去住了。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爷爷又发病了,疼的呼天喊地。母亲披块塑料布要去找父亲,我也披上塑料布倔强地跟着。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没人的高粱被凶猛邪恶的风刮得东倒西歪。闪电和着雷鸣,把夜空撕开无数道口子,雨哗哗地下了起来。夜在闪电中忽明忽暗,我和母亲在闪电中若隐若现,磕磕绊绊摸到瓜窝棚,又在风雨中摸回家,父亲就顶着风雨去请大夫。
那些年,求医问药已经成了我们的家常便饭,有时甚至一天请两次。如果父亲不在家,母亲就领着我或者弟弟去请,可是,从未听到父母有过半句怨言,甚至没有在爷爷奶奶的跟前大声说过话。说实在的,那些年真的很感激村医陈大爷,为了减少我爷爷的病痛,风雨不误,有求必应。
母亲喜欢干净,爱打扮,又勤劳智慧,因此,我们从未在人前失过尊严。家里节余的蔬菜和粮食,父母亲都能把它们换成钱。
我十一岁那年,公社开春季运动会。母亲炒了一面袋子花生,领着我,起了个大早,赶二十多里的路到了镇上。听说会场不让卖东西,我们就走胡同去找在中学读书的我的姨表姐,在角落里把一袋子花生卖给了学校的老师,换了十元钱。母亲很开心,领着我去了供销社,到食品组给爷爷奶奶买了一包点心。走到卖花纱的地方,母亲相中了一个天蓝色带白点儿的绸布,大小不等的白点儿稀疏地散落着,上面还有参差不齐的白色斜道道,像云筛月影,扑朔迷离。我也喜欢,母亲就花了四元钱买了一块,回家给我做裙子。暑假时,穿着我的蓝裙子,水粉色的花半截袖,黑条绒的凉鞋,天蓝色带白花的尼龙袜子,戴着红领巾,和奶奶去北江湾我的表姑家串门儿。我的表姐妹和邻居家的女孩子们羡慕不已,我像个公主似的被她们“拥戴”着……
挣工分领口粮的年代,我家十口人,就父亲一个劳动力。农忙时,母亲也到生产队里干活。农闲的时候,做全家人一年四季的衣服和鞋子,还要招待我那些“常驻大使馆”的姑奶奶和表姑表叔表大爷们。父亲是过继到大爷大娘这边的,我家的表亲就比别人家多了一半。再加上母亲为人和善,亲戚们都愿意来。
母亲做得一手细致的缝纫机活,屯邻们都愿意求她做衣服,母亲从来没有拒绝过,她常说:谁还没有个求人的时候,能帮就帮一把。这时候,我就主动帮母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记忆中的母亲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我小时候的冬天经常停电,那些漫长的冬夜,月光在窗户上结成了霜花。母亲就坐在煤油灯前守着火盆儿纳鞋底儿,我就坐在灯下写作业,从来不知道母亲啥时候睡觉。我每天傍晚在泡子里滑冰,鞋底子上结着陀螺一样的大冰球子,湿鞋帮子每天早晨起来穿时都是干爽的,鞋窝里热乎乎的。为了全家人过年时都能穿上新鞋、新衣服,母亲常常忙到后半夜。用奶奶的话说:三星都熬不过你!
母亲的宽厚仁慈在不经意间惠及着我。第一次去省城打工是城里的二表姑介绍的工作,并且住在她家。表姑和我闲聊时说:侄女,你知道我为啥会招养你吗?不是因为舅舅舅妈,也不是因为表哥,是因为我的表嫂——你妈!当年我落魄不被人待见的时候,她没有小瞧我,不但招待了我,临走时还给我的孩子买了一块棉袄面。人在难处拉一把,强比有时帮匹马。患难之情不能忘啊!
后来,我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自己的孩子,母亲的牵挂就又多了几分。我知道,我走多远,母亲的牵挂就有多长。母亲担心被她呵护大的女儿不会做针线,亏待了外孙,就起五更爬半夜地做好衣服鞋子,让妹妹们送过来,有时也会自己亲自起早贪黑的送来。
有一年正月回娘家,往返时,母亲非要亲自送我去车站,我不忍,又没拿多少东西,还得折腾母亲,可是母亲执意送我,一路上和我说着贴心话,我默默地倾听着,融化着。我理解了母亲送我的深刻涵义,不止帮我拿东西,也不止和我做个伴,那是一份不舍!上车的时候,看见车下面哭得昏天黑地的母亲,我更深层地理解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在车窗外嘱咐着我:下车别落下东西,回家好好照顾孩子!我答应着的时候,车开了。看着母亲远去的身影,泪水糢糊了我的双眼。
我的孩子渐渐长大,无情的岁月浸染着母亲的黑发,母亲不喜欢白头发,我就定期给她染发。母亲不老,我就年轻。年轻就有希望,就有诗和远方!
去年的母亲节,我和爱人带着从外地回来的小儿子回家看望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们和上大学的侄儿。那天,母亲很高兴,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钻进了母亲的被窝儿,又享受了一回让母亲搂着睡觉的感觉。
这些年,母亲来我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回娘家的次数越来越多。我能给母亲的只能是常回家看看,帮母亲打理一些生活琐事。每次母亲送我到大门口,我不敢却又忍不住回望母亲送我时的模样,一次次的别离,一次次的神伤。去年冬天,母亲来家小住,看见母亲坐在炕上,感觉小屋暖意融融。我把洗脚水端到跟前,哄着她洗脚,幸福的光晕像花一样在她的脸上绽开着,我在心里快乐着。近两年,母亲常说,她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以前的事差不多都忘了,心里就剩下她这帮孩子了,每天像过电影一样,一家一家地过,总惦记着这家缺啥那家少啥……
有限的篇章盛不下母亲给我们的爱,简单的文字叙不尽母亲几十年的风雨历程。母亲慈善刚强的品格,像一面镜子净化着我的灵魂温婉貭朴的情怀,像一支火炬,点亮了我的生命。
董海霞,吉林省德惠市农民,长春市作家协会会员,在《警戒线》《四平日报》等发表散文多篇。
注:长春市文学社团协会成立于1989年8月5日,属市级一类社会团体,现有会员1000人。协会隶属于长春市文旅局,业务指导:长春市社科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