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者

守卫者

唐元祯

贵州黔南经济学院   贵州黔南州 550600

天色暗淡，阴雨蒙蒙。林耀强撑着一把时尚的雨伞，背着未满两周岁的女儿在人潮拥挤的菜市场里穿梭。一米八的高个让他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引来部分儿童的仰望，欲与他一比高低。一个孩子悄悄靠近他后迅速回到妈妈身边：“妈妈，妈妈。那个叔叔好高呀！我将来也要像他一样。”

“你想像他哪样？像他一样高呢？还是想他一样过日子？”

孩子回答：“像他一样高。”

“傻孩子，你将来一定会比他长得高。”

林耀强是菜市场的常客，几乎所有店铺老板都知道他的故事，还私下给他起了一个响当当的外号——家庭主夫。五年前，林耀强从省师范大学毕业后在市某小学当过半年代课老师；之后又在居委会当过一年的资料员；后来在市一中招聘笔试中获得第一名的好成绩，却因准备不佳而被反超。三年前，他与同专业学妹结婚；同年七月，妻子进入某大公司上班，月收入7000多。林耀强以妻子为依托，决心考一份好工作。两年前，妻子所在公司招聘，她让丈夫去应聘，却被林耀强当场拒绝。这三年来，林耀强一直在参加各种招聘考试。可后面几次成绩让他大失所望，他也因此逐渐丧失了斗志。一年前，他想去妻子所在公司上班，却因学历不够而被拒，只能在家带孩子和做家务。

林耀强走在雀喧鸠聚的菜市场，女儿被嘈杂的声音吵醒，不停的哭闹着。此时，林耀强想的不是哄女儿，而是如何买菜。买一只鸭回去做老鸭汤或者是买一只鸡回去做辣子鸡，这让他很纠结。想着想着就来到水产店门口，看着降价的鱼和虾，他顿时来了兴趣。他买了一些鱼和虾，需要支付150元。当他付款时才发现余额已不足。

两天前，妻子给他十天的生活费600元，让他省着点花。如今连150元都付不起，他只能打通妻子的电话：“喂，我的钱不够买菜，转200元钱给我。”

妻子问：“什么菜？这么贵。”

林耀强回答：“你今晚就知道了。”

妻子听了只能照做。当她输入转账密码时才发现微信余额已不足，只能从卡里转入，然后立即将200元转给丈夫。叮咚，她的手机收到了短信：您的账户支出人民币200元，余额69860元。她看着短信中的余额，思考片刻后又将其中的800元转到微信钱包。此时已接近下班，同事们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却静静地坐在工位上翻看一家三口的照片。她幻想一家人住在120多平的高层里，丈夫每天负责上班挣钱，她则是每天接送女儿上学放学。她还想继续幻想，却被公司领导提醒下班的声音打断。

林耀强收到200元后又挑了一些调料。正要付钱时，店老板问到：“和你老婆拿到钱了？”

林耀强回答：“拿到了。”

店老板接着说到：“你老婆对你真好，想要多少钱就发多少钱。要我说，这钱不如直接放到你手里，买东西的时候方便。”

林耀强听不出其中的含义便说：“老哥你说笑了，咱们这哪有男生管钱的道理，能拿一点生活费就已经不错了。”

林耀强回家后犹如五星级大厨附体，又是炒虾又是炖鱼。妻子下班回家看到丈夫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既感到欣慰又感到忧愁，毕竟他们还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她一直希望有一套房子，但仅凭她的工资远远不够。每当看到月生活费用超计划时，她多希望丈夫能找一份工作，而这是她一直没有和林耀强提及过的。她从都来没有忘记大学时，林耀强万花丛中只取她一朵，让她成为许多女生羡慕的对象。结婚后，林耀强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她的庇护下从未感到生活压力，反而觉得日子越过越好。渐渐的便产生躺平的想法，对于各种招聘也只是去走个过程。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不曾说出，因为她要守护他。

妻子吃着鱼和虾，甜在嘴里，疼在心理。她明白仅靠7000多的收入只够一家三口过日子，有时还得挪用家庭存款，唯有提高收入才能在这座城市安家。她知道丈夫是一个好高骛远之人，对于一般的工作都瞧不上，买房只能靠自己。

几天后，为了尽快在城里安家，她通过朋友得到了第二份工作，凌晨5点上班，7点结束，月收入3000元。她并没有告诉林耀强，只说自己当上了部门主管，以后都要从5点开始上班。林耀强并没有产生怀疑，毕竟妻子经常在家里说公司领导经常表扬她。

林耀强得知妻子当上部门主管后，对生活的要求又上了一个档次。他以备考为由，让母亲到城里帮忙带孩子。他则时常联系过去的朋友，以及参加各种毫无意义的聚会。当别人问他最近在忙什么时，他回答：“前段时间在一家小公司上班，现在想往更高的平台发展。”朋友们听了之后都觉得林耀强混得不错，希望将来能帮他们一把。林耀强则表现出一个成功人士的优越感。当朋友们问道他的妻子在做什么工作时，他总是洋洋得意的说妻子是某大公司的部门主管，月入过万。其实，他对于妻子的工作从未关注过，也没有问过妻子的工作内容。

一天晚上，林耀强为了弄清楚妻子的工作内容，才问她。妻子告诉他：“以前是小员工的时候就主要是策划和编辑一些文件，有时会和领导到下属子公司去进行指导，工作内容很轻松。如今当上部门主管，每天都有许多事情需要亲自处理，底下的员工没有这个权限。”听到这里，林耀强为自己能够娶到这么能干的妻子而感到自豪。

第二天，他坐在床上想：“几个员工在灯光下不停的翻阅各种文件和整理材料，妻子则是坐在舒适的椅子上品尝咖啡。这时，一个即将退休的老员工将整理一个晚上的材料交予妻子审阅，妻子只看了两分钟就往桌上一扔。‘不合格，需要重新写。’”想到这里，林耀强觉得做主管的就是威风，随随便便就把别人一个晚上的成果给否定了。突然一想，妻子不是那种有权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人。林耀强思来想去还是无法合理想象妻子工作时的状况。

妻子的辛苦付出让他们很快就有了10万块钱交买房首付。林耀强为了彰显自己的经济实力，经常大摆筵席招待亲朋好友。妻子只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想忍忍就过去了。她依旧坚持每天按时做两份工作，父母来了也没有时间陪他们。长期的忧愁和睡眠不足导致年纪不到30岁的她，脸上出现了皱纹，手上出现了老茧，变得越发显老。林耀强则像一个未毕业的大学生，脸上泛发出青春的活力。当两人走在一起时，别人总认为妻子比林耀强大十岁。妻子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在乎林耀强和女儿，只要他们过得好，付出多少都无所谓，显然已经成为家庭的顶梁柱。

一天晚上，妻子与往常一样早早入睡，母亲带孩子出去散步。林耀强打理好家务后，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烟，一手刷着手机视频，不时发出开怀大笑的声音，这让妻子一次次被笑声惊醒。这时，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电话。林耀强接过电话：“喂，你是哪位？”

“我，你都不认识了？大学同学，王艳。你当初还追求过我呢？这才几年，你忘记我啦？”

林耀强回答：“王艳呀，怎么会忘记你。想当初，你可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女生。如今是不是想回心转意了？”

王艳说到：“别开玩笑了。你都是当父亲的人了，还说这种话。小心我告你的状。听班长说你在这边混得还不错，所以问你有空的话就出来聊聊。”

林耀强立即说到：“可以，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找你。”

“我在小吃街弘毅烧烤店，你过来吧。”

林耀强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经感叹道：“虽然大学毕业已过去那么多年，但我强哥风采依旧，还是那么帅气。”

弘毅烧烤店内，王艳坐在角落里独自喝啤酒，她只想一醉方休，让酒精麻痹自己。林耀强向她走去，看到桌子上堆满了烧烤，底下还有两箱啤酒。林耀强见此情景心想：“看来今晚势必要不醉不归了。”对于王艳，他已没有当初的那种喜欢，见面也只是出于礼貌，出于同学友谊。

“这么晚了还让你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林耀强回答：“没事，咱们同学一场。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拒绝你的邀请。”

王艳接着说到：“这么多年，你的变化好像不大。”

“自我感觉变化很大！整个人胖了几十斤，行动也变得缓慢了。”

两人从过去聊到现在，后又聊到将来，他们有说有笑，就像一对许久未见的情侣在约会一般。谈笑中，林耀强发现烧烤店门口有一个男子一直在注视着他们，便问王艳是否认识那个人。

王艳回答到：“那是我男朋友，我说出来散散心，他非要跟着。”

“叫他进来一起喝两口。”

王艳说：“不用，他已经吃过了。”

“你心情不好，该不会是因为他吧？”

“我和他在一起五年，他对我百般关爱，可谓是无微不至。前段时间，他带我回家商量结婚。他父母知道我是农村的之后，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还给他找了一个相亲对象，定在年底结婚。说实话，遇到一个对自己好的男生真的不容易，比起那些只会依靠老婆的男生强上百倍千倍。”

王艳并不知道林耀强这几年一直靠老婆生活，只是站在一个女生的视角对自己的男朋友进行赞扬。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耀强听了王艳的讲述后对她产生了同情之心，同时也对自己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产生了羞愧，他没有做到一个丈夫应有的样子和责任。

林耀强问：“他都准备结婚了，为什么还要纠缠你？”

“我和他都不愿意放弃这段感情。他一直在努力劝说他的父母，但我看到的希望却十分渺茫，所以才出来走走。”

林耀强听了之后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两瓶啤酒找那男子，两人像多年未见的朋友聊了起来。酒后已是五点过，男子带着喝醉的王艳先行离开。林耀强没有打到车，只能晃晃悠悠的走回家。冬天的凌晨，街道寂寞、冷清、毫无人气，嘴里呼出的气体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惨白的月光下，远处山体的轮廓清晰可见。林耀强被冷冽的寒风吹得满脸通红，他将左手放进右衣袖，又将右手放进左衣袖，恨不得将头缩进外套里。

寒风刺骨的疼痛让林耀强不敢快速前行，酒后的他只能像乌龟一般慢慢地向家的方向前进。冬天着实寒冷，走在外面就像是进了冰箱一般。林耀强快坚持不住了，他想先到妻子公司取暖，然后尝尝公司的早餐。当他来到妻子公司才发现除了门卫室和路边的灯光，其余的房间都处于黑暗之中。莫非妻子今天去子公司指导工作了？不管了，先找一个地方挡挡风。他卷缩着一米八的身体，靠在小房子的背风面。半个小时后，酒醒过半，身体才恢复了正常。

林耀强站起来继续前行，他看见一个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环卫工人正在扫大街。他看那人的身材与自己妻子相差不大，鞋子也像前不久给妻子买的新鞋。他本想靠近一看究竟，那人发现他后便离开了。他大声叫到：“别走呀，这些垃圾还没处理干净。”那人却头也不回，最后消失在黑暗处。

晚饭时，林耀强向妻子说到：“我早上回家的时候看见一个环卫工人和你特别像，该不会是你吧？”

“怎么可能是我！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林耀强回答：“那人在菜市场入口扫大街。”

妻子又说到：“扫大街？我一个部门主管，怎么可能去扫大街。你个没良心的，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还能把别人认成我。”

林耀强听了妻子的回答，内心十分矛盾。如果那个人不是妻子，那为什么见到自己后就跑呢？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第二天凌晨四点，妻子像往常一样随便吃点东西就去上班了。林耀强悄悄地跟在妻子后面。他看到妻子进入环卫工人休息室打开一个破旧的柜子，拿出一件粘满污水印的环卫工人服装。她用湿毛巾将污水印擦干净后迅速套在自己的身上，戴上帽子和口罩进入人群中等待安排工作。安排完毕后，林耀强继续跟在妻子后面，她推着垃圾车来到小吃街。此时，小吃街只有几家店铺坐着零星的客人；其他店铺都在打扫卫生，他们将店内冲洗得干干净净，而店外则是满地粘满油水的垃圾。如果不抓紧时间处理，可能再过一会就会被冻住。妻子先将离店铺较远的垃圾全部扫到店铺门口的台阶下，然后同店内扫出的垃圾一同装入车里，一车一车的推往最近的垃圾转运站。有时刚收拾好前面店铺的垃圾，后面一些店铺又将垃圾扫出，这不得不让她加快清理垃圾的速度。林耀强看着忙碌的妻子，仿佛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为了生活而努力奔波。

妻子两个小时的辛苦付出，送给了小吃街一片干净的天地。满身疲倦的她坐在店铺台阶上看着给丈夫和女儿拍的视频，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的微笑。站在黑暗处的林耀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妻子这么开心的笑了，这一笑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胜过了冬天里的任何一件羽绒服。当林耀强还沉醉在欣赏妻子的笑容和感受温暖时，妻子的手机闹铃突然响起，预示着马上要换个地方继续上班。她迈着有力的步伐，推着垃圾车迅速往休息室方向走去。林耀强奋力紧跟其后，却赶不上妻子的步伐。当林他来到休息室时，妻子已换好衣服走出，她要在八点以前赶到公司上班，否则这个月100元的奖励就没有了。

林耀强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前方的交叉路口。他则侧身坐在路边的石凳上，拿出一包25元的香烟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两口后便夹在手中一动不动，直到手指头被烫伤才缓过来。他连忙起身，将香烟和打火机放在石桌上，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家的方向走去。

作者简介：唐元祯（1996年02月）男，苗族，贵州龙里人，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